老照片的故事--之一爸爸給的幸福時光 @ 北緯25度

  爸媽大學時代，1970前後

爸爸一直都是個溫柔的丈夫，與媽媽結縭三十餘載，爸媽凡事都能溫言商量，別說吵架爭執，在我們三個成年子女印象所及，他倆甚至從不曾對彼此大聲說過話，媽媽內斂，而爸爸性情真正溫厚，因此想「吵」也「吵」不起來。小時候我以為每個人的家裡都是如此，一直到中學才知道我們的家庭氣氛對很多同學來說覺得不可思議。於我們，老爸從來不是個傳統的父親，他溫暖開明如和煦春風，於子女是良師亦是益友，我和爸爸無所不談。當然，爸媽從不吵架，不代表我們三姐弟沒有和別人家的兄弟姐妹一樣，我們代替爸媽從小一路拌嘴拌到大。

爸爸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挽起衣袖協助母親處理家務，從年輕到退休沒有間斷過，那是兩年多前，我們搬來新宅的第二年，老爸退休的前一年，有天對面大樓的鄰居媽媽拉著我說：「你爸爸好體貼，家事都是他在做喔？你媽媽真好命！」我一開始摸不著頭緒，後來才知道，隔著中庭，鄰居媽媽每天都從她家後陽台，望見每到晚上六點拿著拖把清理全家地板的爸爸，老媽，真抱歉，在廚房裡忙著張羅晚餐的你被誤會了，但也確實，寒來暑往數十年過去，從劍潭的老家旁一片片稻田變幻為林立的高樓捷運，直到三個孩子業已過了而立之年，直到舉家搬到新宅，體貼的爸爸一直都是這樣協助著身為職業婦女的老媽擔起一半的家事。

父親小時候住在愛河畔日式矮屋裡，是個調皮活潑的毛孩子，有天放學，他如往常般赤腳走回家，邊走邊踢著一塊破布，一腳踢進路邊攤販客人的碗公，被老板一路追回家。儘管調皮，爸爸卻也是家中九個孩子裡最體恤父母的一個，七個男生裡，從小只有他會幫著奶奶和大姑姑做家事，因為從小養成的習慣，老爸總堅持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比較乾淨，我們覺得太辛苦，但他總是笑笑說：「我是在做腰部運動啊！」一直到不久之前的幾年，我才說服他，用拖把也可以拖得挺乾淨。ps.當然也是對家事疏懶，三天捕魚十天曬網的我，良心不安之下，想讓自己好過。

不上學的日子裡，他協助爺爺拉著一車沉重的貨物，炎炎烈日下從愛河一路步行到恆春做買賣，爸爸總是如此體恤別人，我只能說是天性使然，以及一件童年深刻影響著他的往事。爸爸的大哥比他年長十歲，伯父天資聰穎，十七、八歲能無師自通信手修好壞掉的收音機之類的電器，當時愛河畔常有人擺下棋譜，吆喝好棋奕的街坊挑戰以營生，但他們只消遠遠看見大伯父的身影，便會趕緊趨前偷偷塞上幾元，拜託對棋譜過目不忘的伯父別來拆台。這般聰慧的伯父卻在二十歲因生命裡的不順遂，從此禁錮心靈，數十年閉門不出直到凋零。這件事帶給年幼的父親極大的影響，養成了他熱愛運動與樂觀進取的生活態度，也養成了他異常柔軟的同理心。

高工畢業退伍後的爸爸，很年輕便隻身北上電信局工作，據他稱有天被指派到當時的淡江文理學院修繕，校園裡眾多穿著迷你裙的可愛的女大生令他為之驚豔，父親談此往事總是誇張搞笑地說：「我當場立刻決定我一定要來這裡讀書，要來這兒交個漂亮女朋友！」他以極大的毅力，半工半讀完成了大學學業，同時果真在此結識了與他共度一生的良伴—我的媽媽。

年輕的老媽的確是風情萬種，老爸說的迷人短裙指的是這麼短的這種嗎?
相片背後攝影師老爸手寫：「想什麼 ?笑這麼甜 !民國60年」

我是覺得年輕的老爸五官也很帥啊 ! 雖然年輕的老媽跟Tree都搖頭不以為然，因為，後來老爸前額的髮線的確是退後的早了點。她們說老爸的種種好處不包含「帥」這個項目! 右圖是老爸高工畢業那年，開放高中畢可以考預官的那年，他考上預官在成功嶺擔任少尉排長帶了兩期大專兵。

媽媽年輕時美麗動人，從女師到淡大追求者趨之若鶩，爸爸對媽媽可說是一見傾心，但農家出身的媽媽心思純樸，宛如深山幽谷裡一朵不沾塵的小白花，情感含蓄蘊藉，爸爸每天牽著腳踏車陪她步行到公車站牌，媽媽卻若即若離心意難測，讓他忐忑不安，恰如關雎中所形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爸爸著實為媽媽失眠了數月，夜不成眠的可怕，爸爸後來形容僅次於十幾歲時，某回他搭火車返家，因瞌睡竟從火車上摔了出去。

媽媽年輕時患有胃病，在我記憶中就讀國小的下午，我經常陪著媽媽去看醫生，而爸爸每日則拉著媽媽沿著中山北路健行四十分鐘回家，他看到報導練外丹功對於腸胃病深具療效，遂拋下自己多年前在植物園習得的太極拳陪著媽媽改練外丹功，週末領著全家爬山，熱愛山林的他，深信運動和大自然會帶給人無窮的正面能量。而媽媽的胃病確實在爸爸的愛裡不知不覺痊癒了，所以，媽媽總愛對我和妹妹說：「找一個愛你的好男人才是婚姻幸福的保障！」

面對任何情境，爸爸都以怡然自得的正面態度迎接，他快樂開朗行走如風，骨密及心血管狀態比年輕人更好，總扮演照顧者角色，心情不佳時，爸爸的溫語如冬日暖陽一向最能振奮我。我大四那年，也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當時為了調養好我的健康，每三天我便要吃完一罐靈芝，同學戲稱我為「靈芝草人」。那陣子爸爸的友人告訴他某種自行培養的菌種於健康大有好處，父親為了說服我，連續幾日在我面前，將那味道聞之宛如餿水般惡臭的飲品一口喝掉，再後來新聞沸沸揚揚報導日本人力薦「尿療法」的神奇功效，爸爸竟然也為了試驗療效，為我喝起尿來，還嘖嘖品評起滋味，結果是，爸爸一連喝了兩個禮拜的尿，而我，打死也不敢嚐一口，其實，老媽也嚐了兩三天，但是她眼見我一點也沒有想嘗試的意願，早一些放棄了，老爸老媽，真的sorry sorry，可是，我發誓當時我真的有強烈聲明我一定不敢喝，拜託你們不要熱心試驗啊 !

爸爸總是如此神采飛揚，遠比實際年紀看來年輕，每個週一早晨我們這些年輕人犯「Monday Blue」時，他總取笑我們，跟著說：「上班很好啊！你們真是『肉雞，奧肖年』耶！」然後明明可以九點上班的他，不到七點趕著出門，我追著他的腳步，一起往劍潭捷運站的方向，卻總也趕不上，他喜歡早一點到工作場所，先到桌球室運動一下，然後再帶著愉快的心情上工作崗位，於家人、於親戚、甚至於同事，爸爸都是所有人的健康標竿。老爸退休這一年，和老媽過著充實而健康的退休生活，每天兩人不是攜手爬山、騎腳踏車，就是和老同事一起到郊外踏青到處吃吃喝喝，或約三五好友或鄰居一起唱KTV，玩得樂不思蜀，有伴侶、有老友、有錢有閒、有活力，正是人人夢寐以求的完美退休生活。

所以，所以我們從未想過矍鑠如爸爸竟也會生病。三月，爸爸自覺胃口不佳，超音波意外掃出了陰影，身為醫生的弟弟最為懊惱，自責沒早些看出爸爸黃疸的症狀。磨人的大型手術結束後，全家人陪著爸爸展開辛苦的化療，爸爸術後復原速度驚人，他坦然且鬥志旺盛。

老爸，雖然你已經知道了，但此刻還是要說：「老爸，過去的三十年和未來的每一天，我們愛你，一如你愛我們之深。」還有：「老媽，別擔心！老爸會平安度過人生中的考驗，因為他捨不得好不容易搶到手的心愛老婆！」老爸，Com Ba De ! 我們一起加油 !

我最喜歡的一張爸媽合照(2008宜蘭民宿)

爸爸術後滿月全家福 (2010.05) , 感謝半專業攝影師Ady

閱讀延伸 : 2008宜蘭民宿全家遊

相片延伸 : 老照片的故事

閱讀延伸 : 08年寫給將退休的老爸

北緯25度 :
老爸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想這世上再沒人比他更知道我的長短了，我講的冷笑話小樹跟樹哥多半哼哼兩聲嗤之以鼻，只有老爸最能抓住我話裡的精髓，總是笑得前俯後仰十分捧場，老爸亦是我的忠實讀者，即使是枯燥無味的作業跟報告，他也可以看得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老媽則總是發揮她的職業病及專業精神，很精準地幫我挑出包括句讀的所有錯字，包括本篇網誌